白雪游灯

少女旅行者有的时候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钟离，不过按照钟离的话说，他要多走走看看，所以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。

这天少女凌晨四点拖着无圣遗物的好感队吭哧吭哧打日课，回来之后路过希古居，因为一把星稀咬死了不松价格的石头梳子在绯云坡杀了个七进七出。最后杀下一半价格，站在桥头抹一把汗，转头就看见钟离坐在往生堂前面的石椅上，身上裹了一条暗纹绣棠棣的深黑长衫，赤足，双腿交叠在一起，顶着一头刚睡醒的乱毛远远地看着她。

少女头顶冒出问号，心说您的人设不是富贵凡人吗，起这么早干什么，难道还想尝试一下几百年前打鱼的日子？她走过去，居高临下地看到他抬头看她，目光因为早起而氤氲起一股雨霁之后的空雾。

您起这么早干什么？您不是说您现在是人嘛，居然还不穿鞋，人不穿鞋是会着凉的哦。少女一边说，一边想把披头散发的人从长椅上拉起来。“人”反手握住她的手，少女没站稳，差点压“人”身上，手忙脚乱地跪到石椅上，双手抱住钟离的肩膀保持平衡。

少女回过味来有点想笑，您这幅样子像等着外出的丈夫回家的妻子哦，她一边说，一边搓一把手里的头毛，手心里有仿佛龙鳞的触感。钟离扶稳她的腰，也笑出声，说，那么，或许我今日的角色是，等待比以往回来得晚得多的丈夫的妻子。

好多定语，少女替钟离拆睡乱了的发结，吐槽，我看先生适合去教书，教璃月文。钟离摇头，璃月文字经历数千年发展演变，早已不是我一家之言能概括的学问。少女绝倒，深吸一口气，直起腰，双手捧着钟离的脸，先生，作为妻子，这个时候应该会说：我只当你一个人的老师，或者：我只想教你一个人。

被少女捧着脸颊的钟离眨眨眼，流光溢彩的眼睛弯起来——虽然他的目光实际上变得有些疑惑。这边厢，少女其实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后悔，心说自己在教什么土味情话，把光风霁月的神明教坏了可怎么办。她从他身上站起来，再次伸过去一只手，拉手，先生，回房间去睡回笼觉，我好累，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
钟离点头，握住她的手，暂时把少女的教导放在一边，任由她拉着他站起身。散开的头发从肩膀上往下滑，这个时候钟离才察觉到从脚心窜过的凉意，平整的青石板此刻展现出了巨大的昼夜温差，冰凉的地面几乎结上露水。少女握着钟离的手把人拉到身边，啧啧叹息，如果我是成女体型，我就能背您回去了，就像背新娘出阁一样，现在的我最多只能给您去找金丝线绣的地毯铺满整个往生堂。钟离望向她的发顶，一句无碍还没说出口，少女的下一句话就说，不过我觉得您不喜欢我这么铺张浪费，我就下次让立本大哥给我带一张须弥的毯子来给您吧，我还没见过您穿披风的模样呢。

披风么……钟离抬脚踏进略显温暖的室内，思考了一会儿，说，制订衣物时间会很久。少女点点头，我知道，提瓦特大陆做一件衣服要一百二十天甚至二百四十天以上，还一件难求，甚至还要蒙德璃月稻妻三国排队，所以我来给您做，还要做适合您现在发型的款式。钟离抬手拢了拢脑后的长发，散发让他的后颈有些痒，他偏过头，说，你喜欢我此时的模样？少女把钟离按在床边上，掏出床底下的木盆，转头去打热水，说我喜欢您所有的模样，不过现在该泡脚了，否则现在是人的您估计真的会感冒的哦。

钟离不置可否，但也堪称乖巧地点头，说，那便麻烦旅者了。少女把装满了热水的木盆端回来放在钟离脚下，叹了口气，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讲一个小鸭子的故事。钟离将双脚放进水盆里，颔首，旅者请讲，我在听。少女坐到钟离身边，双手捂脸，半晌憋出一句话，……我觉得我还是闭嘴吧。

钟离望着少女，少女被钟离温柔又坦诚的目光看得简直想流出两道宽面条泪水。她抬腿踢掉了脚上的鞋，强硬地挤过去把脚伸到了木盆里。泡脚，先生，她表情严肃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无锋剑和天理硬刚，然后睡回笼觉，她说，对于每天都要辛苦工作的人来说，没有什么比睡觉更快乐的事了。

钟离稍微回想了一下，点头道，的确快乐。

少女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钟离在说什么，半晌才意识到此睡觉非彼睡觉，忍不住抬腿踢了钟离劲瘦的腿一脚，带起一片水花。

——《世间踽行》系列：《世间寻常日·其一》·完——